“你个死了爹的红脸怪……”
1982年,十六岁的徐从德几乎没有办法也不敢想象他现在的生活:一个漂亮的妻子、一双懂事的儿女,亮堂的新房子以及几百亩不愁销路的茶园。
天生的“红脸”是好生活的枷锁
十六岁,徐从德说那是他人生中最低谷的一年。那一年,父亲和同村人打架后喝农药自杀,当时上初二的他虽然成绩还不错,但也只能从学校辍学,去生产队工作养家。 “死了爹的红脸怪”就是当时他和生产队的人吵嘴,人家骂出来的。“说得太难听了,当时我的心就像要扎到地里,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如果说父亲的死对徐从德来说是人为的突发悲剧,那与生俱来的“红脸”却是命运与他开的一个残酷玩笑,是他只能学会适应的一个枷锁。现在的徐从德,从眉心到下巴,整个右脸呈紫红状肿起,右半边嘴唇因为无法控制,不时会滴下涎液。
徐从德介绍说,这个病叫毛细血管瘤,刚出生时就带着,因为家里穷,也没想过要去治疗。“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大,后来一年年地随着身体的发育,这个也变大了,变成了现在这样。”
天生的半边“红脸”除了引来嘲笑,在人前抬不起头以外,劳动强度一大也会引发疼痛,严重时可能会导致血管破裂,面临生命危险。
“我现在每年都要去用激光打一下,现在就是用激光冷冻。不然一直长,这不是起了包么,你如果不用激光,它一直越长越大,突出来了。”而这种激光冷冻加上各种检查一年的花费将近五六万,这是徐从德近几年脱贫致富之后才敢想的事情,“以前没有钱就没去做过,能活到现在也是很幸运的。”
为了美好生活而折腾
好在命运给了徐从德枷锁,也给了钥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上进之心。
徐从德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的重担暂时还落不到他肩上。可分田到户的模式下一家人虽不至于吃不上饭,但是“经济收入还是差得很,是变不到钱的”。
责任田干到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徐从德开始了他的“创业之旅”。先是尝试着承包鱼塘:“我在我们这个村承包了一块鱼塘,有十几亩,自己搞推土机推的一个鱼池,搞了两三年”;后来又开始养猪:“98年的时候,我在自家屋里养猪,养了两年。”
然而,因为缺乏经验,以及鱼苗和生猪死亡率大,徐从德这几年的折腾也并没有给生活带来太大的改善。
紧接着养猪失败后,徐从德又看上了凤凰山的茶叶种植。当时凤凰山由另外三个人承包,茶叶销不出去后,山便荒废了。徐从德得知之后接手,那是2000年,徐从德结婚第五年。
因为右脸的遗憾,徐从德曾经一度担心自己娶不到媳妇。但是从93年认识妻子后,两人的感情就一路升温,妻子不惜和家里人对立也要嫁给他。问看上了他什么时候,徐从德谦虚道,“可能就是忠厚老实吧”。除了“忠厚老实”,爱折腾的上进心给生活带来的美好希望或许是更重要的原因。
承包了凤凰山之后,徐从德就开始和妻子着手干了起来。“当时凤凰山茶场全部都是杂草丛生,我跟我爱人两个,再请了一些劳力,在这里干了半年时间才把它搞出来。” 对徐从德来说,妻子的全力支持和勤劳努力也算是命运对他的另一种补偿。
从2000年到2013年,徐从德的茶叶种植只有绿茶,“当时是三百多亩”。这一干就是13年,但一直维持的是不温不火的收支平衡状态,“也就是勉强生活”。
转折发生在2013年。
脱贫致富还需外力帮助
2013年前后,徐从德身上的枷锁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种通行证,残疾人的身份让他得到了更多的关怀和帮助,实现真正的脱贫致富也开始有了希望。
“13年的时候,我们残联的领导下来看的时候,当时就给我们扶持了三万块钱。”也就是在这一年徐从德成立了香惠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利用这三万块钱扩大了茶园规模,增加了白茶的品种。
而据区残联的工作人员介绍,对于自主创业的残疾人的补贴和优惠一直就有,这三万块钱是残联工作人员给徐从德争取到的第三笔资金了。在此之前还有2011年对种养殖残疾人扶持的4500元、2014年“阳光助残创业行动”资金补贴4000元等。
虽然有政策的扶持,但合作社成立之初,仍然困难重重——厂房的破旧不堪和专业设备的匮乏都急需更多的资金投入。而此时武汉市残联发布的《关于对吸纳和服务残疾人的老区农民合作社进行扶持的通知》再次雪中送炭。
文件指出,政府“将对10个左右起步较早、发展前景较好,已有一定经营规模,且吸纳和服务残疾人的农民合作社进行资金扶持。”据武汉市新洲区残联工作人员介绍,符合条件的农民合作社将从2014年获得每年10万元资金扶持。徐从德的香惠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正是这十个符合条件的幸运儿之一。
利用这些资金支持,徐从德新建了200平米的标准化茶叶加工厂和700平米的办公楼,还购置了加工设备15台,至此茶厂的变化翻天覆地。徐从德说,自从茶厂变得更体面之后,来厂购茶的顾客都更多了,“把房子一改,机械一换,做的茶叶颜色也好看,人家会感觉你是专业的,更信任你了”。
除了资金投入所带来的茶厂面貌的变化,新洲区旧街旅游线路的开发也是茶园开始有起色的一个原因。徐从德的凤凰山茶场毗邻湖北省著名的文化圣地“问津书院”,旧街革命红色旅游线正好绕茶园而过,现在茶园附近都修好了路,交通便利,每年来此观光、骑行的游客也成为了茶场潜在的顾客群体。
销路打开了,品牌和包装就是助力。据新洲区残联副理事长程银菊介绍,旧街成立了一个茶叶协会,他们会对旧街辖区里所有生产的茶叶都进行统一的包装和推广,并且将这些产品带去世博会参展,而茶叶协会的品牌“旧街白茶”就曾荣获上海世博会的银奖。
标准化的加工厂、专业的设备、品牌化的路子、旅游线路所打开的销路,所有的合力让徐从德的茶园一下子从需要帮扶的“种植大户”变成了能造血的机器。徐从德介绍,从14年开始茶园就有了10万元的纯利润,15年达到20万,现在每年还在以百分之二十的速度增长。目前这台造血的机器不仅回馈给了徐从德从“贫”到“富”的蜕变,还供养了很多周边的残疾人。
刘井坤和孙福山就是从这台造血机器中受益的两名残疾人。
感恩和反哺
刘井坤今年62岁,10年前出门打工被火车压断了一条手臂,回来后只能每天起早贪黑地赶早市卖点茶叶,“赚不到什么钱”。孙福山56岁,腿脚不方便,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已经结婚,另一个才六岁,平时除了收垃圾捡破烂以外,没有固定收入,只能靠低保勉强生活。
幸好他们俩人都还有自己的茶园,通过土地入股两人都加入了香惠茶叶种植专业合作社,每年根据合作社的经营状况分红。“这几年的分红一年比一年多,像去年年底就拿到八千到一万的分红。”
除了分红,刘井坤还是茶园的看护人,每个月有2000块的固定收入,而孙福山则会在采茶的季节过来,每次也能拿到几千元的收入。一年下来,他们从茶园得到的收入将近两万,“按照当地标准来说,已经远远脱贫了” 。徐从德介绍,另外八名茶叶种植合作社的入社成员基本也能达到这个收入水平。
据新洲区残联副理事长程银菊的介绍,虽说吸纳十名残疾人入社是武汉市残联给予连续三年每年提供十万资金支持的条件之一,但合作社成立之初,入股的残疾人也需要一次性拿出三万元的入社资金。而徐从德考虑到大家的情况困难,便主动为每个人减免了一半的入社资金,另外一半则从茶园的资金中出。程银菊说,徐从德这么做是很有良心的了。刘井坤也附和道:“徐厂长是个好人,之前我们就认识,没有他就没有我们。”
虽然一半脸已看不到表情,但采访的过程中,徐从德另外半边脸始终挂着笑容。乐观似乎在徐从德的家里成为一种氛围,问道孩子会不会怕他时,他开心地说道“我姑娘真的蛮好的,她都不怕嘲笑,我去学校接他,那么多的学生她也没事,也不躲着我。儿子还这么小,他也还什么都不知道。”
再追问,作为残疾人是不是觉得命运不公,偶尔抱怨时,徐从德朴素的想法还是觉得, “人家笑你,你自己还是要生活的,要承担责任。现在很多人帮助我,就是觉得很感谢。”
感恩和责任在徐从德身上体现在设身处地为其他残疾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目前徐从德除了在合作社吸纳了十名入社残疾人以外,他的茶园还会在每年采茶的季节请周边湾子里的村民来打零工,根据采茶的重量算工钱,如果是残疾人的话会每一斤多算两块钱。现在周边的湾子里,至少二十多名残疾人受到过这种“优待”。(文 / 祝颖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