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文化多样性,中国古代先贤提出了“和而不同”的思想。据史料记载,最早提出这一思想的是西周末期的史伯,他认为“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此后,中国古代思想家对此持续进行讨论,基本达成共识。这是源远流长的中国哲学中一种具有代表性的辩证智慧。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和而不同的多种文化犹如一部波澜壮阔的交响乐,不仅结构庞大、千变万化,而且各个组成部分相互映衬、融汇激荡。今天,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基础上推动文化交流互鉴,既是发展本民族文化的内在要求,也是实现世界文化繁荣的必然选择。
早在人类文化发展的上古时期,如古代埃及、古代印度、古代希腊与古代中国,文化的发展就不是一个模式,而是形成了多个文化体系,呈现五光十色的多样形态。此后,不同文化并不是孤立地、互不联系地发展,而是在相互交流、相互对话、相互学习、相互碰撞中前行,逐渐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正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的,“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文明交流互鉴,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重要动力。”英国学者罗素认为,不同文明的接触,以往常常成为人类进步的里程碑:希腊学习埃及,罗马学习希腊,阿拉伯学习罗马帝国,中世纪欧洲学习阿拉伯,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又学习东罗马帝国。这里讲的是欧洲文化的发展状况,其实在东亚也是如此:日本明治维新之前,日本学习借鉴中国;明治维新之后,中国通过日本学习世界。中国从印度引入佛教,之后中国佛教影响东亚、东南亚一大片区域。
人类文化发展史表明,一种本土文化、民族文化或地域文化与外来文化进行交流互鉴时,只要坚持科学方法,保持自己文化的特性,就能不断吸收改造外来文化并使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按照鲁迅观点,中国文化在其悠久的历史进程中,总是“择取中国的遗产,融合新机”,总是“采用外国的良规,加以发挥”。这种处于变化发展中的文化,其民族性往往更为鲜明突出,更符合民族发展的需要。这种文化民族性变化发展的状况体现在文化的各种具体形态上。以中国绘画为例,“六朝以来,就大受印度美术的影响”。中国国画在印度绘画的影响下,内容与形式发生较大变化。在长期发展进程中,中国国画还受到其他民族和国家绘画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受西方油画的影响要比受印度绘画的影响更大。但是,中国国画的民族特色并没有因此荡然无存,而是在交流互鉴中更好保持了自身的生命力和艺术魅力。再看文学,鲁迅的《狂人日记》,名字来自俄罗斯作家果戈里的同名小说,但内容是中国人的灵魂和精神。世界文学作品中这样的例子也屡见不鲜,如英国诗人拜伦的《曼弗雷德》,显然是由于受到德国文学家歌德《浮士德》影响而作,但作品中并没有一点德国精神,而是洋溢着英国精神。
文化的民族性又和文化的世界性息息相关、相辅相成。从文化发展史来看,民族性和世界性是一对同生共长的属性,呈现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对此,许多思想家都有过论述。在欧洲,18世纪德国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赫尔德谈论过二者的关系,19世纪俄罗斯理论家别林斯基对二者的关系也发表过系统意见。针对19世纪40年代俄罗斯文学界的斯拉夫派与西方派的激烈争论及不同意见,别林斯基既反对斯拉夫派的排外主义、拒绝吸收西欧进步文化的思想,也反对西方派排斥民族文化的主张。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人类社会形成多种多样的文化。这些文化既是不同民族创造的文化成果,又是人类文明的共同成果。推动不同文化交流互鉴,无疑可以让各国人民享受到更为丰富多彩的精神生活。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
《 人民日报 》( 2017年10月13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