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光
有人说,中国已经出现了“智库”热,呼吁要进行冷思考。的确,热起来的背后表明智库作用受到重视,智库对于现代社会公共政策的制订,对于社会公众思想潮流的引领,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
智库是个地地道道的舶来品,它译自一个英文词“Think Tank”,如果译得更直接一点,就叫“思想库”,当然,那也是一个很流行的译法,两个词完全等价。
关于这个英文词的来历,据说最早是在1964年,由美国前总统哈里·杜鲁门在他80岁生日宴会上讲出来的。也有人说,这个词的发明权并不属于杜鲁门,而是由研究学者首创出来,杜鲁门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说法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智库这个词,是上世纪60年代在美国创造并流行起来的。
智库这个词虽然是在美国创造的,但是,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凭空产生的,所谓智库,当然也有它源远流长的“前世”。
门客、幕僚、参谋部 智库需求古已有之
自从有了人类社会,就有了社会的领导者;有了领导者,就需要做决策;需要做决策,就得有人出主意,当参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为领导者出谋划策的“外脑”古已有之。在几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上,谋士文化、幕僚文化就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这在世界历史上也是有着十分鲜明显著的特点。谈起中国的历史,少不了要说到姜太公、管仲、苏秦、张仪、李斯、张良、陈平、诸葛亮、谢安、魏征、刘伯温等等谋士的故事,他们的称谓有各样,如门客、幕僚、谋士、策士、智多星、军师、参谋、师爷等等。不管叫什么,他们都对中国历史的进程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
在古代,谋士和他们服务的主人之间,有着十分紧密的人身依附关系。谋士们不但要向主人贡献智慧,彼此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他们之间亦主仆、亦师友,关系微妙。谋士们既要有“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心,也要时时注意和主人保持适当的界限,保持“伴君如伴虎”的谨慎,避免因为越界而招致猜疑,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中国如此,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是一样,做决策的君主们总是需要一批有学识、有智慧的谋士帮他们出谋划策。比如,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是亚历山大少年时代的老师,亚历山大当上马其顿国王后,在他的扩张征服战略中,就经常咨询他老师的意见。
古今中外,最急迫需要谋士发挥作用的地方都是在战场上。17世纪中叶,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军队中设置参谋长一职,为军队长官出主意。19世纪初,普鲁士将军香霍斯特在军队中进行体制改革,建立了参谋本部制,用参谋的集体智慧来帮助统帅进行决策。
所有这些,都可以称之为智库的“前世”。当然,智库之所以被冠上这个新造的名字,它所代表的事物,一定也是不同于前人的新鲜事物。那么,这个新鲜事物到底是什么呢?
20世纪初期
企业家发起研究“公共政策”
1900年,美国成立了一个叫全国市民联盟的研究机构,成员包括金融界、劳工界、学术界的领导人,下设几个常设委员会,经常就当时市民最为关心的政府腐败、竞选欺骗、投票人登记等政治问题进行调查研究,在此基础上撰写报告并有针对性地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建议。有人说,这就是今天所称的智库的初级形式了。
20世纪初,“进步主义运动”在美国风起云涌。这个运动主张“积极谨慎地”使用政府力量控制市场和增加个人机会。当时,圣路易斯市企业家、华盛顿大学董事会主席罗伯特·布鲁金斯就是这场运动的积极拥护者。他问道:“你看到政府正在花费你缴纳的税金,你打算怎么办?是希望政府采取对你有利的措施,还是像过去一样听之任之?”
在他的促动下,1916年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从事公共政策研究的私人组织“政府研究所”成立,其宗旨是“运用科学方法研究联邦政府的管理”。1922年和1924年,布鲁金斯又分别创建经济研究所和罗伯特·布鲁金斯研究院,并于1927年合并为布鲁金斯学会,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智库,也是至今美国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智库之一。
美国历史上第一批真正现代意义上的思想库,都是在20世纪初期产生的,其中比较著名并在以后的历史中发挥重要影响的,还有拉塞尔·塞奇基金会、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政府研究所、胡佛研究所、对外关系委员会等等。
相较以后几个阶段出现的思想库而言,美国第一批思想库成立的背后几乎都有大企业家们理想主义的成分,即希望思想库真正做到独立、中立、客观—不拿政府的钱、不带党派色彩、不直接涉足政治。以布鲁金斯学会为例,从成立那天起,该学会就把保持研究的独立性或不受政治干扰放在首位,为此,甚至定下董事会成员不得干预其研究工作的“铁面”法规。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 政府投钱智库“买点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一跃成为世界头号超级大国,作为西方世界的领袖,它必须面临空前繁杂的国际国内事务,仅靠政府自身的力量,已无力应对这些问题,而必须借力于“外脑”的帮助。这一时期,成为美国智库发展的又一个高峰期。其特点是,很多智库是在美国政府的直接帮助下发展起来的。今天美国最大的智库—兰德公司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政府为了赢得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曾组织一大批科学家和工程师从事军事研究,尤其是空军装备和战术的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可战争结束后,军事部门里没有他们合适的位置,而他们处理同高级技术有关的军事问题的能力又是军方所需要的。于是,为了继续发挥他们的才能,当时的陆军航空队司令亨利·阿诺德上将于1944年提出了一份题为《战后和下次大战期间美国的研究与发展计划》的备忘录,其中提到“有必要让科学家们在民间的环境中工作,而又使其智能可以继续随时为军事部门服务。”
经他提议,美国陆军航空队同道格拉斯飞机公司于1945年底签订了一项为数1000万美元的“研究与发展”合同。这就是有名的“兰德计划”。1948年5月,阿诺德在福特基金会的资助下,使“兰德计划”脱离了道格拉斯公司,正式成立了独立的兰德公司。
这一时期诞生的思想库多为“政府合约型”,即主要靠与联邦政府签订研究合同获得资金来源,因此其研究内容及思想倾向具有明显的官方性质。事实上,真正获得“智库”这一名称的,就是像兰德公司这样的研究机构。
上世纪60年代后期开始
不同党派、利益集团“推销思想”
20世纪60年代后期至80年代,是美国智库的爆炸式发展时期。今天美国大约有一半的智库是这一时期诞生的。不同于以前那些智库标榜“中立”的特点,这一阶段出现的“思想库”具有浓厚的意识形态和党派色彩,往往被统称为“政策推销型”思想库。
美国的法律虽然禁止智库参加党派活动,但如同美国存在自由主义、保守主义等各种政治思潮一样,大部分智库的政治主张不可避免带有一定的倾向性。自由派强调的是社会福利,提倡政府干预社会和经济事务,在对外政策方面倾向国际主义、多边主义,支持温和、宽容的对外政策;保守派则是赞成市场经济,反对政府管制经济,主张削减政府开支,反对民权立法,在对外政策方面倾向单边主义,支持强硬的对外政策,主张军备优势、防范遏制。中间派则介于两者之间。
随着智库的数量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激增,具有明确思想意识形态的组织比例从不到1/4增加到1/2多。保守派智库以2:1的优势在数量上超过了自由派智库。
随着传统基金会、企业研究所等共和党保守派色彩浓厚的“思想库”在决策中的影响日增,民主党和自由派按捺不住,决定与其竞争:一方面加强布鲁金斯学会和政策研究所等智库的作用,一方面创建新的智库;民主党的行动反过来又刺激了共和党保守派,于是相与成潮,数量急增。
新成立的智库,特别是保守派“思想库”日益热衷于鼓吹他们的研究和思想。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保守派比自由派更注重寻求借助媒体宣传其研究成果,在政策讨论中有更高的媒体上镜率。例如,名为“公正准确报道”的媒体监察团于2006年发表了一个报告,在排名最前的10个“思想库”中,没有一家是被列为自由激进的,其中五家被列为“保守的”或“保守/中立的”。
这一阶段还兴起一类所谓“政治遗产型”智库,即离任政府首脑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研究机构,如威尔逊中心、卡特中心、尼克松中心等。这类智库往往借助离任领导者的名声推销主张,显得对政策鼓吹更加关注。
(本文写作参考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编著《美国思想库及其对华倾向》、林芯竹著《为谁而谋:美国思想库与公共政策制定》、金芳等编著《西方学者论智库》等书籍,特此致谢)
延伸阅读
著名智库的预言
兰德公司
预言中国军队进入朝鲜
1948年兰德公司刚刚成立不久,兰德公司研究人员R·朗迈就向美国国防部提供了一份咨询报告《实验性绕地宇宙飞船的初步设计》,主张制造人造地球卫星。这份报告提交国防部后,国防部以“人造卫星仅仅是科学幻想”和兰德公司初出茅庐、没有什么影响为名,将它长期束之高阁、不屑一顾。直到1957年10月4日,前苏联把一颗人造卫星送往太空,这一消息震撼了美国朝野各界,美国国防部的官员们方如梦初醒,想起兰德公司的这份咨询报告,这使美国研制卫星的时间延误了10年。
朝鲜战争开始之际,兰德公司就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资金进行研究,根据对中国民族性等的研究,他们的研究结果只有七个字:“中国将进入朝鲜。”兰德公司准备将研究报告以高价卖给国防部,但国防部认定中国决不会跨过鸭绿江,而且认为研究结果价格太高,没有理睬兰德公司。不久,中国人民志愿军就跨过了鸭绿江。兰德公司的预测成为现实。美国国防部为检讨自己在这一事件上的错误,事后用200万美元买回了这份已经过时的报告,而兰德公司则一举成名。
兰德公司还利用非常有限的资料,成功地预见赫鲁晓夫、安德罗波夫、戈尔巴乔夫等人的上台。
对外关系委员会
推动“马歇尔计划”
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成立于1918年,从成立之初就为美国制订了若干对外政策,而且以其正确性为美国政府所倚重,从而形成惯例。
杜鲁门总统于1945年4月提议,就是否使用原子弹成立一个临时小组,并且任命当时的陆军部长史汀生为组长,而他是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的重要成员。史汀生从对外关系委员会中挑选了5名成员作为该小组成员,他们一致主张对日本使用原子弹。
对外关系委员会成员、国务院政策设计委员会主席乔治·凯南于1947年1月提出“遏制”理论,影响很大,可以说冷战政策和遏制战略都是由对外关系委员会提出的。它还为建立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协议奠定了基础。早在1947至1949年期间,对外关系委员会就提出了重建欧洲的计划,“马歇尔计划”由此产生。
对外关系委员会还提出了实现美中关系正常化的建议,为改善中美两国的僵局奠定了基础。正是它注意到美中接近的可能性并且致力于推动这项政策,影响了当时还未上台的尼克松总统,并促使他在上任以后实现了此政策建议。
罗马俱乐部
预言增长的极限
罗马俱乐部因总部设在罗马而得名,是全球最权威的智库之一。罗马俱乐部有近百位成员,分别来自35个国家,代表了不同文化、信念和社会环境。
1968年4月,大约30位来自欧洲不同国家的科学家、经济学家、人类学家、工业家和政府文职人员聚会罗马,就人类的未来与发展问题进行了为期两天的激烈讨论。虽然这次会议没有就许多问题取得一致意见,但是它却进一步促使人们去深入探索这些问题。这次会议被称为“罗马会议”。会后一些志同道合的学者联合起来,推举奥雷利奥·佩西为主席,罗马俱乐部就这样诞生了。
罗马俱乐部的发展之路并不平坦。起初,罗马俱乐部成员的观点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赞同,因为提出的问题太大,人们无法确定现实的投入能否收到预期的利益,往往是怀疑代替了支持、同情代替了参与。面对这种大挑战,罗马俱乐部坚定地把“系统地运用全球模式来提出和分析世界总问题”作为指导思想,树立了全新的思维方式。1972年3月12日,罗马俱乐部发表了第一个报告《增长的极限》。该报告在世界上多个国家发表,总发行量达到了400万册,引起了世界的广泛关注,罗马俱乐部一举成名。
报告的内容乍看起来确实有些危言耸听,最初很难引起人们的重视。但是许多预言(如增长的极限、苏联的崩溃、世界经济一体化、人类破坏环境等于自掘坟墓、网络化生存等)的纷纷实现,使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声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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