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变天：“巴铁”还是那个“巴铁”吗？

伊姆兰·汗领导的正义运动党赢得了此次大选。 视觉中国图

28日，巴基斯坦选举委员会公布了完整的大选初步计票结果，正义运动党获得115个席位，赢得此次大选。

尽管伊姆兰·汗领导的正义运动党赢得此次大选，但其他政党对大选结果的质疑，是否会导致巴基斯坦政局动荡？而正义运动党所赢得的席位未超过议会下院总议席的半数，若因此组成联合政府，是否也会像德国的大联合政府那样面临党争的内耗？伊姆兰·汗在胜选演讲中表示将积极改善与印度的关系，寻求与美国互惠、平等的关系，并将向中国学习扶贫、反腐经验，又预示着新一届政府的外交政策怎样的变化？

澎湃新闻就这些问题采访了几位南亚研究专家，他们将向读者分析首次打破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与人民党轮流坐庄格局的巴基斯坦将向何处去。

值得一提的是，专家认为，“巴基斯坦无论谁上台执政，都是把对华关系放在优先地位的。”

专家简介（以姓氏拼音排序）：

杜幼康：复旦大学南亚问题专家

林一鸣：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研究人员

刘宗义：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

巴基斯坦局势稳定仍可期

刘宗义：尽管现在巴基斯坦有的政党表示拒绝接受大选结果【编者注：受访时，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仍未改口称接受大选结果】，但伊姆兰·汗领导的正义运动党预料获得议会领先席位，且得到军方的支持，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和人民党也掀不起大浪，巴基斯坦的局势稳定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正义运动党的优势只体现在中央联邦政府层面。在地方上，正义运动党在开伯尔－普什图省占优优势，在俾路支省则是和俾路支人民党达成了协议，联合执政。穆盟谢派虽然此次大选失利，但它在旁遮普省议会选举中应该不会丢失基本盘。而且旁遮普省是巴基斯坦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省，甚至有一种说法说：搞定旁遮普省就搞定了巴基斯坦。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未来巴基斯坦的新政府某种程度上是存在一些不稳定因素的，中央政府和地方之间的斗争有可能加剧，尤其是之前巴基斯坦宪法的第18修正案扩展了各省的权力。

林一鸣：现在其他各党拒绝大选结果，伊姆兰·汗在胜选演说中也表示，如果对选举结果有质疑，可以走法律程序。

如果诉诸相关法律程序，要在整体上取消大选结果，需要选举法庭裁决，如果具体各个选区的分别申诉，那就更加耗时耗力，对当前政局就暂时会产生影响。

如果各党对大选抵制持续发酵，不排除采取阻碍议会运作和组阁、甚至更加极端的对抗手段，将造成选后政治动荡。

现在，最关键的是排第二的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的态度，这取决于各党能否接受选后的政治格局，这则与穆盟能否在旁遮普省议会赢得多数并执政相关。

杜幼康：这次巴基斯坦选举委员会公布结果有点拖沓。尽管巴国内外都有指责此次选举有作弊、被操控的舆论。但巴基斯坦的制度有它的可取之处，选举前执政党全退下来，由过渡政府代管。选举委员会也是独立的。所以大规模地在选举中作弊很难。

穆斯林联盟（谢里夫派）选前民调领先，但现在落后正义运动党那么多，可见穆盟谢派在国内的影响力也在走下坡路了。它宣称不接受大选结果可能一方面是落差太大难以接受，另一方面也是对选民要有个交代。但最终各党应该会达成妥协，巴基斯坦局势不会有大的动荡。

伊姆兰的经验是新政府软肋

林一鸣：就目前正义运动党已获得的议会席位的情况看，它在议会政治层面组建政府是非常稳定的了。正义运动党最终获得115席，不一定需要和其他政党联合执政。这次选举还有20个左右的独立候选人，他们在大选后可以更改党籍，如果他们加入正义运动党，正义运动党则可能获得过半数席位。

从中央政府和地方的关系这个层面来看，央地矛盾是巴基斯坦长期存在的结构性矛盾，无论谁上台都是在那里的。目前正义运动党和穆盟谢派在旁遮普省议会选举中的得票非常接近，但信德省议会选举中人民党优势巨大。如果正义运动党赢下旁遮普省，那对新政府缓解央地矛盾会有帮助，但穆盟恐怕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或许会让局势有变化。

当然，巴基斯坦中央政府还有上下院的矛盾，现在参议院是穆盟谢派占多数，但这不会影响正义运动党政府执政，如果议案在参议院没通过，上下院开一个联席会议就能通过。

刘宗义：新一届巴基斯坦政府的弱势在于伊姆兰·汗缺乏执政经验。之前正义运动党在开伯尔－普什图省执政时期，在教育、医疗、民生方面做了些改革，使老百姓得到了一些好处，但整体来看，经济发展还是没有搞上去。相比于拥有丰富执政经验、作为巴基斯坦工商资产阶级精英代表的穆盟谢派，伊姆兰·汗在治国理政方面的能力是不足的。

杜幼康：正义运动党在这次选举中获得了很大的领先优势，巴国民议会还有60个妇女席位按各党在各省得票率分配、10个非穆斯林／少数群体按总得票率分配。这70个保留席位中，正义运动党能分到较多的议席，所以伊姆兰·汗能够在议会中组成一个多数政府。

另一方面，尽管穆盟谢派执政时巴基斯坦经济搞得还不错，但民众厌倦了穆盟谢派和人民党轮流坐庄，对它们不时爆出贪腐丑闻也感到不满，民众希望看到变化。而伊姆兰在开普省执政时做了些得民心的事，他本人又一向以反腐著称，他领导的正义运动党上台执政符合民众的期待。

此次大选正义运动党在穆盟谢派的“大本营”旁遮普省的得票不相上下，也说明伊姆兰是有较强民意基础的。伊姆兰面临的挑战主要是他缺乏在中央政府的执政经验。

外交政策延续多于改变

刘宗义：正义运动党上台后，整体来看，其对外政策不会发生U形的剧烈转变。比如对华关系，无论巴基斯坦哪个政党上台执政，对华政策都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值得注意的是，之前伊姆兰·汗在接受《光明日报》专访时，谈起中巴经济走廊，他提到走廊建设已在教育、卫生、医疗等民生领域已经收获了丰硕成果，并表示正义运动党一直倡议解决普通民众最关心的基本民生问题。或许他执政后，会更看重中巴经济走廊对改善巴基斯坦民生方面的作用。

至于巴印关系，也是一样，无论哪个政党上台执政，不反印度，就会显得不爱国。尽管伊姆兰是以反腐、反美赢得民众支持的，但军方不愿意和美国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伊姆兰上台后如何处理美关系方面，军方会发挥较大的影响力。

杜幼康：一般而言，新政府上台总会对重要的对外关系发表看法。巴基斯坦和印度是宿敌，印度又是巴基斯坦的重要邻国，巴印关系也是民众关心的问题。伊姆兰肯定要摆出他的姿态。巴基斯坦历届政府也都清楚，以巴的实力，长期与印度对抗肯定是不利的，也想找出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两国关系的办法。但巴印之间的很多问题都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容易解决。

特朗普上台后，巴美关系搞得很僵。“9·11”事件之后，巴基斯坦配合美国反恐，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牺牲。而特朗普上台后，认为巴基斯坦在反恐上不配合，停止了好几个对巴的援助。伊姆兰对巴美关系的表态，可以说是在提醒美国，缺了巴基斯坦的支持，美国在南亚反恐、解决阿富汗问题都是做不好的。

至于对华关系，巴基斯坦无论谁上台执政，都是把对华关系放在优先地位的。中巴之间有牢固的政治基础和民意基础。以巴基斯坦所处的地缘环境而言，和中国合作对它尤为重要。尤其是巴基斯坦目前安全形势不稳，吸引外资困难，中国的资金和技术是它急需的。

中巴经济走廊是巴基斯坦中央和地方、各党派都认同的。伊姆兰上台后，中巴经济走廊原有的项目不会有变化，但新项目则需要他考虑巴国内各方的利益，平衡分配。

林一鸣：新政府的外交政策客观上不会有太大变化。伊姆兰·汗在胜选演说中提到要和印度发展更好的经贸关系，要解决克什米尔问题。经贸关系大家都提，但没有人真正去做，操作起来很难，印巴经贸关系主要是很大程度受到政治关系影响。解决克什米尔问题也有很大的难度，印巴两方差异太大。

伊姆兰还说到要和美国发展互惠和平衡的关系，这与其说是巴基斯坦对美政策的变化，不如说是伊姆兰本人之前那种朴素的、激烈的反美情绪的调整。去年特朗普的阿富汗政策出台，导致美巴交恶。但今年2月美国和巴基斯坦恢复接触，巴基斯坦方面也很积极，保持和美国的接触，但也不急于达成成果，一步步往前推进。伊姆兰的表态符合巴基斯坦现行的对美政策和巴美关系的现状。

在对华关系方面，伊姆兰认可中巴经济走廊。但他之前对中巴经济走廊参与不多，希望进一步了解具体细节，可能也会有一些调整。他还表示要学习中国的扶贫和反腐经验，这是提出了中巴之间两个新的合作领域，扩大了合作空间。这表示他不仅支持中巴关系发展，还有些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