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 西北大学丝绸之路研究院研究员
阿富汗和平进程通常指的是2001年10-12月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塔利班政权,扶持建立民选政府后,阿富汗国内各派政治力量(尤其是民选政府与塔利班之间)为实现国内和平而开启的民族和平和解对话。国际社会始终支持阿富汗的主权、独立、领土完整和国家统一,强调通过开展政治对话(不是军事手段)实现所有阿富汗人之间的和解。但由于各方利益差异大,和平进程总是进展缓慢,有时还扑朔迷离。
一、安全形势堪忧,稳定前景难测
由于美国并未真正彻底消灭塔利班等非法武装,以至于国际社会承认的阿富汗中央政权始终未能全面掌控全国局势。随着国内外形势发展,塔利班控制的区域不断扩大。据联合国秘书长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初,阿富汗政府仅能够完全控制30%国土(122个县),其余70%被塔利班和极端组织控制。塔利班完全控制的县有14个(约占阿总面积的4%),另在263个县(约占阿总面积的66%,人口约1500万)公开地积极活动,在政府控制区也有存在,只是未能大规模地公开活动,有时发动恐怖袭击。
据阿富汗国防部透露,截至2018年10月,阿境内共有21个恐怖和极端组织,暴恐和极端分子总数达5.02万人,其中境外分子8023人,规模最大的是塔利班(约3.8万人),其次是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关系密切的哈卡尼网络(约1.1万人,主要在巴阿边界附近活动),第三是伊斯兰国。阿富汗政府和北约评估有2千多人(很多是原先巴基斯坦和基地组织的圣战分子,其中70%来自巴基斯坦,14%为阿富汗人),但俄罗斯强力部门认为在阿富汗的IS成员(包括效忠者)达近万人,其中战斗人员约7000人,后勤服务约3000人。
塔利班是阿富汗境内最大的反政府力量(非法武装),也是造成阿富汗平民伤亡的最多的责任人。据联合国驻阿富汗办事处数据,2018年共有1.0993万名平民伤亡(3804人死亡,7189人受伤),这是联合国自2009年开始系统记录以来一年中平民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年,比2017年增加5%。平民伤亡主要来自自杀性爆炸以及非法武装与政府军的武装冲突,其中37%归咎于塔利班、20%为IS及其效忠分子、14%为阿富汗国防和安全部队、6%国际部队,4%亲政府民兵,10%归咎于反政府武装和亲政府部队的交火,但无法确定责任方,3%由战争遗留爆炸物或跨境炮击等其他事件造成。
分析人士认为,外部介入是当前影响阿富汗和平进程的主要因素:1.美国与塔利班谈判,这是决定能否阿富汗成立联合政府的最关键因素。2.界定塔利班的地位和性质(是恐怖组织还是政治组织),这是影响地区成员合作的因素之一。3.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关系。很多人认为巴基斯坦支持塔利班,以至于阿富汗中央政府难以彻底消灭塔利班。4.中俄美大国地缘竞争。俄想让美国像前苏联一样陷入阿富汗,美想利用阿富汗消耗俄精力和干扰“一带一路”。外部力量介入使得阿富汗成为大国全球战略的一环,其自身无法掌握局势走向。
二、美国与塔利班对话希望渺茫
塔利班2013年6月在卡塔尔设立境外办事处,被认为是启动国际对话和阿富汗和平进程的重要一步。此后,塔利班通过卡塔尔办事处与美国等国际力量接触和谈判,提出四项主张:与美国直接谈判,认为阿富汗中央政府是美国傀儡,没有自主权,不值得与之谈判;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通过阿富汗新宪法;所有外国军队撤出阿富汗并制定撤军时间表;释放被关押的塔利班成员。塔利班始终认为自己是民族解放组织,美国和北约部队是占领军,将他们赶出阿富汗是自己的责任。这也是塔利班能够赢得很多地方支持的原因之一。但分析人士认为,其关于通过伊斯兰宪法的要求在当前条件下几乎不可能实现。
尽管塔利班已列入联合国恐怖组织名单,但美国不认为塔利班是恐怖组织,这也是美国可以与塔利班谈判的法律基础。白宫发言人舒尔茨2015年1月28日在白宫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伊斯兰国是恐怖组织,塔利班则是武装暴乱组织(armed insurgency)。特朗普在2016年竞选总统时曾提出从叙利亚和阿富汗撤军,将节省的军费用于国内基础设施和经济建设。2018年12月传出特朗普决定从阿富汗撤出7000美军士兵(约战驻阿美军的一半)的新闻,2019年1月特朗普表示:“如果阿富汗达成和平协议,美国准备好从该国撤出军队。”美国务卿蓬佩奥2019年1月在其推特上指出:“美国希望阿富汗实现和平解决,防止该国家继续沦为国际恐怖主义温床,并期盼美国的武装力量回国。”美与塔利班谈判的撤军条件有二:一是要求塔利班承诺阿富汗不会再度沦为恐怖分子的基地;二是保留美军驻阿富汗的永久性基地(作为交换,承诺为阿富汗战后重建提供大力援助)。与此同时,为保障美从阿富汗撤军后能够维持地区影响力,美调整与中亚国家的合作策略,增加援助额度、组织参谋长会议、重建和平队、扩大政治磋商范围、加快“新丝路”战略规划的大项目建设。但这些措施让中亚国家在与美国加强合作的同时,也怀疑美撤军意图,认为其希望减轻自身资金和责任压力的同时,其搞乱地区稳定、遏制中俄、伺机围剿伊朗的“初心”不变。
俄罗斯将塔利班视作抗衡IS等极端组织以及削弱美国影响的重要力量。尽管塔利班是俄官方判定的暴恐组织,但现在试图使其合法化并非正式地承认它们,为其提供资助和军事物资,邀请其参加莫斯科的副部长级别的阿富汗问题国际会议。2018年11月举行的第二次会议不仅是塔利班代表首次参会,也是其与阿富汗“高级和平委员会”(由前总统卡尔扎伊领导)在国际平台上的首次对话。分析认为,俄罗斯的目的是加深塔利班与美国及IS之间的矛盾,推迟IS等极端分子袭击伊朗、中亚和俄本土的计划,牵扯美军从叙利亚和阿富汗撤军进程,减轻乌克兰方向的压力。
俄罗斯和中亚学者预测美国与塔利班和谈难以成功。阿富汗和平进程还要看2019年5月阿富汗总统选举结果。阿富汗大部分民众不反对现在的政权形式,但讨厌政府官员中的“外国代理人”特征(大部分政府高级官员都有海外背景),同时阿民众已不可能再接受塔利班的“纯粹伊斯兰”国家治理方式。未来,虽存在塔利班重掌政权的可能性(所有外部力量不干涉的情况下才有这种可能),但最好的结局是中央政府与塔利班维持“和平”,甚至吸收部分塔利班进入政府任职,形成联合政府。阿实现民族和解后,国内主要矛盾将从塔利班与现政权转移到联合政府与IS之间。伊斯兰国可能成为搅乱地区安全的新源头,以及境外势力争夺和利用的新对象。
三、上海合作组织是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的重要力量之一
为解决阿富汗问题,推动阿富汗与周边国家在安全、经济和政治议题上的合作,国际社会已建立若干对话磋商机制,比如联合国“6+2”外长会议(阿富汗的6个邻国、俄罗斯、美国)、阿富汗问题伊斯坦布尔进程高官会(参与成员有14个阿富汗周边国家、美英等16个域外国家、联合国等12个国际和地区组织)、四方机制(巴基斯坦、阿富汗、中国、美国)、中阿巴三国外长会晤机制(中国、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另外,乌兹别克斯坦曾于2010年提出“6+3”会晤机制(阿富汗6个邻国、俄罗斯、美国、北约)。
作为欧亚地区最重要的区域合作机制,上合组织成员国、观察员国和对话伙伴国涵盖所有阿富汗周边国家。一方面,周边国家深受阿富汗局势外溢影响,比如毒品等跨国有组织犯罪和暴恐极端活动干扰地区稳定,交通和能源基础设施落后使得中亚和南亚难以连成统一大市场、大国竞争等;另一方面,周边国家也是助力阿富汗国内发展建设的最重要力量。比如投资援助、贸易往来、跨界民族等。没有周边国家的同意,阿富汗也难以真正实现国内和平。为推动解决阿富汗问题,上合组织于2005年11月建立“上海合作组织-阿富汗联络小组”,并在所有组织通过的文件中强调支持阿富汗保持和平稳定,鼓励各方开展政治对话,加强国家治理,融入地区发展,尊重阿富汗人民自主选择政治制度和发展道路的权利,推动实现“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政治和解。
从工作实践看,上合组织及其成员一直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贡献自己的力量,包括:1.努力维护地区稳定。支持阿国家安全部队能力建设,增强阿自主防卫能力,积极打击恐怖主义和毒品走私等跨国犯罪。目前,成员国与阿富汗各职能部门沟通交流顺畅。2.积极支持和提供各种磋商平台。推动各方对话,凝聚共识,建立信任措施。3.参与和平与重建。提供资金和物资援助,落实基础设施建设项目,培训学生和技工等。4.赞赏和支持联合国阿富汗援助团工作,发挥联合国作用。未来,上合组织及其成员将在上述领域继续加强合作,推动阿富汗稳定和发展。
鉴于阿富汗国内的复杂形势和力量架构,目前上合组织对阿富汗问题的基本态度:一是有限介入,不能全面介入,避免重蹈当前苏联的教训,周边国家主要提供帮助,阿富汗的烂摊子还应该由发动战争的美国自己为主收拾。二是决不允许外部势力利用阿富汗搞乱整个地区,使阿富汗成为“第二个叙利亚或乌克兰”。三是谨慎对待阿富汗要求成为上合组织正式成员的入会申请。(责任编辑:韩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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