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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莽:选择了翻译工作,从没想过要放弃 中国网 胡迪摄
中国网: 您翻译了那么多的作品,您最满意的是这本《保尔·柯察金》吗?
高莽: 不是。早期喜欢翻那种斗志昂扬,胜利的,歌颂英雄主义的东西。文化大革命以后,我完全不喜欢这类东西了,也不是不喜欢,是我觉得那个时期过了,青春时期过了,而且那时候发现苏联的文学作品中有一些是美化的,和现实不一样,现实是另外一种情况,它写的是另外一种情况,有了美化的成分。所以,我说,文化大革命我又长出一个脑袋来,重新看人的关系,重新看世界,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选择一些需要动脑子、需要了解人生,需要了解人的心灵的深层的东西,拷问人生的作品。所以,我那时候就找到一本阿赫玛托,一位女诗人的作品,她最感动我的是她写的一首长诗叫做《安魂曲》。我为什么找阿赫玛托?因为在1948年的时候,苏联共产党有一个决议,关于列宁格勒和新杂志的决议,这是用党中央的决议的方式来指导文艺发展,这是不行的。所以,决议在哈尔滨是我翻的,上海是其他同志翻的,好几个人都翻过,这个决议里面就专门骂阿赫玛托和佐辛科,佐辛科是写小说的,阿赫玛托是写诗的,是奔跑于教堂和闺房的一个不正派的女人。文化大革命以后,我在北京图书馆,那时候刚开放,这是在过去属于禁书的,现在刚开放,可以借给我们看,而且这本书还是美国出的,不是苏联出的,我就借了阿赫玛托的诗选,看了她的《安魂曲》,我大受感动。
中国网: 对她是误解了。
高莽: 这是上面给我的任务,我翻的无所谓,责任不在我,但是我觉得我不仅翻译了内容,而且我接受了那个思想,就是对阿赫玛托的批评视角我是接受了。
后来在1954年的时候,我和中国作家代表团参加苏联作家第二次代表大会,我跟阿赫玛托两个人住在一个楼里,所幸我们俩没见面,如果见的话,我可能还用我的那种观点看这个老太太的,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安魂曲》写她怎样在监狱门口,十七个月来回排队,看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完全无辜地被关在监狱里,因为她的第一个丈夫是很有名的一位诗人,叫做古米廖夫,他被镇压了,到了后来平反的时候,他一句反苏的话也没有,一句反共的话也没有,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枪毙了,他儿子可能有些想法,三次被捕,她来回去看,她就写这么一段历史,当然她有很多发挥的。
中国网: 她对您的影响其实挺大的。
高莽: 我后来就特别喜欢她的东西,所以我每次到苏联去,或者是到现在的俄罗斯联邦去的时候,到圣彼得堡或者是到列宁格勒的时候,我都要想办法去看她的坟,她的坟离城很远的,一两个小时的,我专门要过去看看,给她献一束花,表示我的歉意。
中国网: 不过那个时候也是大环境所迫。
高莽: 这个很难完全用语言来表达。她那个墓是一个墙,实际上是象征着监牢,咱们说大墙后的,有一个小窗户口,有几个铁栏杆,那是象征着铁窗,但是后来苏联政府不允许,就把那个铁窗用她的浮雕像给掩盖了。后来我去的时候,老有人说,你需要我给你解释吗?我当时以为是一边解释一边向你要钱的,给你做向导。他们说不是的,我们是完全由于爱这个女诗人,所以我们愿意和你一块来看这个。我知道这个事情就是他们给我讲的,那是一个栏杆。
最后一次我和我女儿一块到彼得堡的时候,有一位老教授,汉学家,叫史葛林(音),他是在北京生的,后来培养了好几代青年汉学家,他也是,他比我稍微小一点,今年80岁吧,后来他知道我要去看阿赫玛托的坟,他说我开车去,我说你这么大年龄了,可以吗?他说,有驾驶照就可以。他得拄棍走。
中国网: 其实都是出于对她的一种景仰。
高莽: 后来去了,我们去找她的故居,费了很大劲,因为她的故居现在有人住,费了很长的时间找到了,找到以后,她说你是第一位中国人来看她的故居的,我说,你是第一个帮助中国人找到她的故居的。后来我就知道越来越多了,后来我还知道阿赫玛托翻了屈原的《离骚》,那时候我就更感动了,还翻了李白的诗、李商隐的诗。
中国网: 也是把中国文化介绍到了俄国。
高莽: 她是根据别人逐字翻译成了俄文以后加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