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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谚说:无宁不成市,阿拉(我)宁波人做生意头子活络,不管是千里路,不管是万里远,只要有市面,都有宁波人。
在上世纪,在中国,有十大商帮,而这十大商帮中,“宁波帮”是一大劲旅。19世纪末,20世纪初,有人做过一次调查,旅居上海的外来移民中,以广东人和浙江宁波人最多。在这些移民中出现的有影响的工商界人物,广东帮占一成,其他各帮占二成,而宁波帮占了七成!宁波帮在工商业、金融业等领域不但影响了江浙、上海的进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影响了中国工商业、金融业的进程。
被称之为“宁波帮”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域群体”呢?岁月的风尘肯定已经湮没了太多的历史细节,但有一个数字仍足以引起人们长思。1920年,上海公共租界共有华人68万,而其中宁波人竟占40万人之多。以上海作为一个最大的集散地,宁波人,宁波帮,这群从小闻惯了海风腥味的人们,这一传统儒学教化之下的新兴商帮,带着商人的精明开阖却不失书生的道德操守,完成了从传统商业到现代商业的转型,真正在中国的近代经济舞台中脱颖而出。
一
在海外的宁波帮中,包玉刚是一位有号召力的人物。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在北京会见了一位香港来的客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世界船王”包玉刚。
1984年8月1日,邓小平说过一句对后来影响深远的话:“把全世界的‘宁波帮’都动员起来建设宁波。”
在邓小平的讲话鼓舞下,包玉刚行动起来了,他无偿捐资1000万美元建了一座饭店。对此,他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用他父亲的名字命名“兆龙饭店”。邓小平为饭店题写了店名,这在邓小平一生众多的题词中,为一家饭店题写店名并不多见,足见邓小平对此事的看重。
而在众多的捐款中,也许人们记忆最为深刻的是他为家乡宁波捐资兴建宁波大学。
1984年月12月19日,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这一天,中英两国正式签订了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也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包玉刚与当时的宁波市长耿典华签订了筹建宁波大学的正式协议。这真是历史的巧合。
1985年10月29日,宁波大学破土动工,仅用了13个月,新建的宁波大学就迎来了她的开学典礼。
邓小平的重要讲话,包玉刚的率先垂范,这对海外宁波帮不啻是巨大震动。赵安中、曹光彪、李达三、顾国华、汤于翰、黄庆苗、朱绣山等一大批海外“宁波帮”纷纷捐资,包氏家族也继续出资捐建宁波大学。一个在故乡办学的热潮,在海外的宁波帮中蔚然成风。
今天,当人们走进宁波大学的校园,你会发现这座优美的校园称得上是“捐资助学博物馆”。每一幢楼都诉说着宁波帮人士对“百年树人”的深刻认识;铭刻着宁波帮人士对家乡的赤子情怀。“要真正富裕起来、强大起来,就靠教育,就靠人才”,这正是他们的共同认识。
宁波大学的成长,宁波帮的慷慨助学,激发了更多的宁波有识人士办教育的热情。宁波万里教育集团又走出了一条中外合作办学的新路子。 2004年4月15日,浙江万里学院与英国诺丁汉大学联合举办的宁波诺丁汉大学在宁波举行了奠基仪式,这是中国第一所独立设置的中外合作大学,从此中国的学子们可以在家门口直接“留学”世界名校了。
二
宁波人办教育是有传统的。它又与一位年轻的改革家王安石名字连在一起。正是他指给了宁波人又一条出路。
1047年,也就是北宋庆历七年的秋天,27岁的年轻知县王安石从今江西临安风尘仆仆地踏上了宁波的土地。
王安石是一位十分执著而务实的人,他把离衙门不远的一处破旧的庙宇改建为县学,并亲自从深山寻找到五位知书识字的老先生出山执教。这五位人物,便是日后在浙东学术史上著名的“庆历五先生”。
宁波文化的种子播种发芽了。从此宁波有了作为学子科举考试的专门场所“考试院”。十余年后,当王安石以参知政事的身份为宋王朝部署改革的时候,宁波的第一代进士也产生了。那些农人商民的孩子经过十年寒窗开始成才,不久,即产生了宁波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
这些原本安放在宁波孔庙里的历代的儒学碑,无不颂扬着王知县当初的开蒙之功。王安石的意义并不在于使少数的民间子弟通过读书做官而从闭塞的小城走向全国,他的更为重要的影响恰恰在于他从此倡导了一种价值取向,形成了一种耕读传家、商儒并生的传统。
宁波人士诸孟家说:“我太公就是对我们讲不能求官,只能求学,有学才可以以后经商。你没文化我跟你做生意做不来的。就是以前毛泽东讲的没有文化的军队就是愚蠢的军队。我那祖宗也是这么讲,有文化我们就能走遍天下,就可以经商。”
这以后宁波出了2432名进士、12名状元,出了数万名举人和数十万名秀才童生,更为重要的是,王安石开创的那种“田家有子皆习书,士儒无人不织麻”的社会氛围,那种尚文尚礼、崇信崇义的地方文化精神,成为了一代代宁波人人格理想的精神支柱。这以后,从宁波走向全国的基本上就是两种人:商人和学人。
所以,从19世纪末以来,包括包玉刚在内的众多宁波帮一直都盼着在自己的家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学。但在积贫积弱的旧中国,他们美好的愿望始终未能实现。只有在新中国,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包玉刚们的抱负才得以实现。
三
唐宋(618-1279)以来,宁波人向外拓展的目光开始转向中国漫长的海岸线。假舟楫之利的宁波商人,开始与日本、高丽、东南亚沿海国家有了贸易往来。而与宁波毗邻的上海,更成为他们活动的主要区域。
当三北盐碱平原的第一批先行者渡过杭州湾来到上海的时候,黄浦江边还仅仅是一大片滩涂地,一个小小的县城蜷缩在今天的南市。
三江汇流的宁波,是中国最早开放的贸易口岸之一。开放带来的商业文明,使宁波人拥有了一种闯荡天下的勃勃雄心。耸立在宁波江滨老码头上的雕塑,成了这座城市某段历史的注脚。它所表现的,正是印记在一代代老宁波记忆里最常见的情景。当地的口语,向来把外出经商形象地称为“跑码头” 。
当时民歌唱道:“大海泱泱,忘记爹娘。”早期的宁波商人,正是沿着一条“沙船之路”驶向了上海。
沙船是当时的南方最常见的一种商船,尽管这种只有三尺阔的平底木驳船,常常经不起海涛的颠簸,但与走西口的山西人相比,“跑码头”的宁波商人,却似乎少了一些悲凉,多了一份放达。
到1840年鸦片战争前夕,已经有很多宁波商人走出故乡的四明山,来到隔海相望的上海。在那个交通并不快捷的年代,乡音成了游子心中最温暖的慰藉。1797年,宁波人在上海的第一个同乡团体“四明公所”建立了。
对于当时旅居外地的宁波人来说,组织同乡团体不仅仅是出于一种自然的乡情纽带,更是出于一种生存的需要。1819年,宁波籍的号商和船主在上海建立了“浙宁会馆”,而在上海干手艺活的宁波籍下层民众,也本着“亲帮亲,邻帮邻”的互助精神,于1831年建立了“水木业公所”,会众基本上是泥、木、石、雕、锯的匠人。以上两个同乡团体,前者是同乡的互谊组织,而后者则是同乡的行业协会。
另一种更具特色的同乡性的行业,也在这时出现在宁波人聚居的上海滩。裁缝,也就是成衣匠,这也是用沙船带过来的宁波手艺。不过宁波的成衣匠不是一些只会使用剪刀的寻常工匠,他们有一个特定的名字,叫“红帮裁缝”。
宁波裁缝因为专门给当时被叫做红毛人的外国人做西装,因此就被称作“红帮裁缝”。据说他们的祖师爷宁波人张尚义,是一个在横渡杭州湾时翻船的幸存者。这位当年的宁波小裁缝因为抱住了一块破船板,经过数天的漂泊竟得以到达日本的横滨。在言语不通、满目都是陌生人的异国他乡,他居然凭手艺找到了自己的职业,为停泊在那里的俄国船员修补西装。心灵手巧的张尚义很快成了西装裁剪的高手,多年以后,他的儿子张有松回到上海,创办了中国第一家西服店——福昌西服店,并向宁波同乡广为传授手艺。
“红帮裁缝”作为一个群体,最早是依托上海滩才得以扬名,以后他们的足迹逐渐遍布了大江南北。这些出身卑微的宁波裁缝,成了中国近代服装改革的先驱,由他们所创造的中国服装史上的很多个第一,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据史料记载,中国的第一套西服、第一套中山装,甚至第一部西服理论著作,都是出自宁波人之手。
中山装的设计者王宏卿之子王汝珍说:孙中山先生提出来了,(袋口)要用笔架形,那个时候我父亲问他,为什么要用笔架形,因为笔架形做起来比较麻烦啊,圆的做起来简单啊,他说呢,这里有意义的,什么意义呢?就是我们的革命要用知识分子,等衣裳全部做成以后,孙中山先生来了,(这种款式)称为国服,具体名字就以中山先生命名就叫“中山服”。
宁波裁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垄断了各地的西服制作业,日后上海南京路上涌现的最有名的西服号,几乎都是宁波人所开。后来的事实证明,“红帮裁缝”的影响并没有随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而消失,即使在1949年以后,毛泽东等新中国领导人身上的服装,几乎都是由“红帮裁缝”的传人巧手制作的。
今天,这个中国东部的城市,仍是名副其实的服装之都,在国产的每十件服装中,就有一件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