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5日,广东惠州,一群安徽宿州人在海边打渔谋生。早晨涨潮时的沙滩湿漉漉,而渔民已经赶海归来。远处,新建的海边度假酒店正拔地而起。摄影 骆驼/CFP
“如果你有宿州牛肉,我拿鱼和你换。”一位在海边打渔的渔民说。
几块简陋的木板,一匹粗糙的油布,搭个棚屋就是“家”。黎明时分,男人驾一艘粗陋的渔船赶海,女人燃起炊烟守候。屋边散落着死鱼死蟹的尸体,垃圾堆积成山,一群柴鸡在里面啄食,孩子和狗在排污口嬉戏,抛起海浪卷来的破旧脏污的毛绒玩具。
他们的棚屋正对着碧海蓝天,背后,一栋栋富丽堂皇的高楼正拔地而起——这是一群安徽“渔夫”在广东省惠州市辖属的一个偏僻海边的真实生活。
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他们靠父带子、夫携妻、老乡介绍老乡,把宿州山区的于家庄“搬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惠州港口镇,做起许多本地人业已放弃的职业——渔夫。
他们的生活轨迹变迁的时代背景正是30年来中国从乡土社会到城市生活,从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裂变进程。
30年前,改革开放伊始,内地物资奇缺,香港的食品、电器、衣服,一到码头就能以翻倍的价格售出,港口以近香港的得天独厚的海岸线,贸易兴盛,走私猖獗。于伯从安徽宿州来到港口镇,小学未毕业,文化程度低,只能在码头做搬运工。每年过年回家,于伯都会从老家带来几个同乡。他们睡着平房的大通铺,一到回南天(回南天是华南地区对一种天气现象的称呼,通常指每年春天时,气温开始回暖而湿度开始回升的现象),后背就起湿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后,港口对外贸易日益萧条,于伯等码头搬运工也大批失业。数百年来靠捕鱼为生的本地人大多在“黄金年代”里赚足资本,纷纷盖起高楼,过上优越的生活。除了最简单的体力活,于伯们没有任何的谋生技能。无奈之下,十年前开始,他们操起了海边人最原始的“旧业”——结网打鱼。
十年间,于伯们带出来了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儿女们开始在海边生儿育女,孩子们长大七八岁时,进入当地的学校读书。港口镇的虹海湾,慢慢聚集了几十名宿州人,全部靠赶海为生。不用再睡大通铺,家家户户在海边用木板和油布搭起了简陋的棚屋;养了鸡、鸭还有狗;打了水井,初一十五涨潮之外,都能喝到淡水……
海边的一排棚屋,几乎是宿州山区的村庄的复制品。他们保持着乡土社会以地缘和血缘相结合的社会关系。即使居住了30年,仍不会说粤语,也不怎么与当地人交流。 李花的儿子已经上六年级,在班上,安徽的孩子和广东的孩子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我没有多少朋友。”他一边用指甲里积满黑泥的手逗家里的狗,一边低声说。
沙滩细幼,碧波清幽,有地产开发商看中这片海域,十来家星级度假村沿着海岸线拔地而起。他们弊陋的棚屋,成了刺眼的钉子户。李花说赶海看潮汐涨落,收成全凭运气,一家老小,一年下来有时不过几万元,好的时候十来万。有一家人的窝棚上午还在,下午一台挖掘机开过,被铲成一堆废墟。
人的生活,薄如蝉翼,颠沛流离,却又坚韧不拔。落叶终要归根,他们心中,仍怀着对故土深沉的眷念。他们都清楚,打鱼是十分辛苦的行当,过几年身体不行了,孩子大了,还是要回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