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前中国经济新常态下,中国经济的增长动力应该如何转换?经济体制改革应该改哪些方面?政府在全面深化改革中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这是值得思考的重要问题。基于这些问题的思考,我们对新常态下中国经济结构调整与增长动力转换,才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判断。
■中国经济结构已经在向好发展,这种发展趋势是市场经济激励带来的
实际上,中国经济结构调整的拐点在2007年到2009年之间已经出现,而且这种经济结构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中国经济潜在长期增长率仍然比较高,目前之所以出现短期增长速度下降,其比较明显的周期性因素,既有国际的,也有国内的,既有政治的,也有经济的。基于此,我的推论是,在短期内某些重点领域的改革必须加快,目的是为了催生经济的新增长点,加快动力的转换,让旧的发动机逐步退出去。
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居民消费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从2010年开始往上走,从35%上升到2014年的36.2%。但事实上,中国经济中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开始就已经开始上升了,去年已经达到44.5%。需要指出的是,最近一个时期国家统计局测算居民消费越来越低估。国家统计局的测算依靠的是入户调查,但在实际操作中却无法得到中高收入家庭的广泛合作。而实际情况是,中国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从2007年开始就已经在上升,同时进口量也开始上升,相对而言出口量在下降。因此可以看到,贸易顺差占GDP的比重开始下降。贸易顺差下降,消费比重上升,这里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即劳动收入占GDP的比重开始增长,这是中国经济发生的一个根本性变化。劳动收入比重上升跟消费是一致的,因为绝大部分的消费者收入来源是靠劳动,靠分红、利润赚钱的人毕竟是少数。劳动收入比重上升还有一个因素是劳动力市场逆转带来的。2008年,我国城乡收入差距开始缩小,农村居民纯收入增速与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速开始同步。此前,农村居民收入基本赶不上城市居民收入的增长速度。到了2010年这种状况出现了逆转,农民工的收入增长速度超过了城里人的收入增长速度。
中国经济结构调整中出现的一系列正向上去的发展趋势,都是市场经济激励带来的。中国经济增长到今天这个阶段,市场经济体制开始发力了,我们要呵护这个趋势。
■未来一段时间内,中国经济仍能达到7%以上的增长速度
对于中国经济长期增长潜力的认识,目前有一种主流观点认为: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正在下台阶,也应该下台阶。其中有这样一个说法,即消费、投资、出口、生产等几驾马车要同步降温,多只“靴子”都要落地,现在经济增长速度下降了,但是生产能力这只“靴子”还没有落地,所以经济增长速度还在下降。
我的观点与这种主流观点不同。第一,中国经济在中短期内(也就是从现在到未来五六年)的制约因素是在需求一侧。当前,国内每一个产业基本上都存在产能过剩的情况。所以,劳动力增长放缓并不是制约中国经济中短期放缓的主要因素。第二,不能只看劳动力的人数,还要看劳动力的素质。论劳动力的素质,中国在所有发展中国家中是最高的,我们有一大批初中或者高中毕业的蓝领工人。举个例子,印度文盲率是30%,妇女文盲率60%,非常高。而且印度的文盲定义跟中国不一样,不能签出自己的名字才叫文盲。我第一次去印度的时候,一下飞机就遇到一个东北人,他说是来修路的。为什么中国工人搞到印度去修路,明明印度工人工资更低。印度工人虽然工资低,但是工作两小时就要休息两小时。
关于人均GDP,我认为不能简单算一个绝对值就下定论。一个经济体的增长潜力,更多地取决于这个经济体与领先国家的差距,中国经济追的是移动的“靶子”。美国是世界经济发展国家的领跑者,人均GDP达5万多美元。美国经济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国经济的标杆,它的商业模式,它的技术,都是中国不断学习的对象。目前,中国跟美国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11000美元不是拐点,只有等到中国和美国差距缩小到一定程度,那个时候的人均GDP才是拐点。
研究中国经济长期增长潜力,应考虑以下因素:一是与前沿国家人均GDP的差距。按购买力平价算,2014年中国是美国的19%,要比较东亚国家和其他赶超国家人均GDP是美国19%时候的状况,而不是简单按照11000美元来计算。二是要考虑人口、文化、制度等禀赋。一个国家的基本制度、文化传统、人口素质,决定着这个国家未来长期增长的潜力。中国的人口素质比较高,宏观经济管理比较谨慎,财政整体上看基本上有盈余,储蓄率比较高,人民注重教育,同时经济开放度非常高,这样的经济体是具有赶超能力的。日本、韩国、台湾地区这三个经济体在人均GDP达到美国19%水平之后的下一个5年,都明显超过了7%。再通过和拉丁美洲国家比较,即使是最悲观的情况,2050年中国也应该达到美国的37%。基于以上的分析,我的判断是从现在开始到2022年,中国经济还是能够达到7%以上增长速度。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对中国的经济增长潜力充满信心。
■目前中国经济增速下滑,并不意味着增长潜力在下滑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现在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下滑了?我的解释是,增速下滑不是增长潜力在下滑,这就好比一辆跑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并不是它的马达不行了,而是出现顶风或者路面情况不好等情况,这是周期性因素,是短期因素。就目前中国经济增速下降的问题,我认为主要有三个短期因素。
第一个因素是房地产。过去几年,中国房地产市场真是太火了,提前把房子卖了。有数据显示,目前中国城镇居民人均住房面积是35平方米,89.9%的家庭有一套自己的住房,很多家庭不需要买房子了。结果去年房地产的投资增长速度降到10.5%,而整体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是15%,很显然房地产拖了后腿。而去年之前的一般情况是,房地产增长速度超过平均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房子卖多了,这几年需要消化。跟房地产逆相关的是理财股票,现在人们投资理财增值保值的兴奋点已经不是买房子了,而是理财、股市。
第二个因素是国际形势。现在全球经济除了美国、英国之外,整体上都在下滑,而且还出现了一个多年来没有发生的情况,即过去两年全球出口增长速度少有地低于整个GDP的增长速度。这种情况对中国经济发展,是很不利的。
第三个因素是缺少正向激励。现在不少地方政府不知道该怎么发力,因此也不愿意发力,担心发错力出现腐败和违规。据了解,国家希望尽快启动政府工作报告中规划的大型投资项目,但是地方政府承担不下来,不知道怎么配套。过去,地方政府是搞配套的,比如可以今天跟水利部门配套搞水利,明天跟铁道公司配套修高铁,钱可以东挪西挪,现在情况和要求不一样了,所以问题也就来了。
■基础设施建设、产能更新、消费,是中国经济三个新增长点
现在,中国经济是周期性的减速。我们不妨把眼光放远一点,看一看未来五六年或者10年到底哪些是中国经济的新增长点。这个情况看清以后,再来思考政府应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认为,目前中国经济有三个新增长点。
第一个增长点是基础设施建设。我认为,中国居民目前缺的是公共设施。举一个例子,北京居民家庭平均电视机尺寸比英国伦敦的要大,家用电器的水平比伦敦的要好,住房面积也不比伦敦的差,家里的整洁程度比美国、英国都要好,装修也很漂亮,但是相对而言,出门环境与英美国家存在差距,也就是说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不够。例如,中国每百人移动电话88部,美国是93部,但是每百人宽带的拥有量,中国是13个人,美国、日本、欧洲是33个人,这是数量级的差距。这里面,宽带是公共产品,手机是私人产品。再根据IMF的数据,2010年中国人均基础设施拥有量仅仅是西欧的38%,北美地区的23%,日本、韩国的18%。根据这个数字来测算,假如中国花20年时间把人均基础设施量赶上西欧,那么未来5年,这项基础设施建设平均每年可以拉动GDP增长1.5%;如果想赶上美国水平,每年拉动GDP增长可以达到3.1%;如果想赶上日本、韩国,每年拉动GDP增长则可以达到3.9%。
第二个增长点是产能更新。我国大都市的大气污染主要是周边重化工业带来的。例如,北京周边存在3亿多吨的钢铁产能,解决策略只能是给政策搞置换,把破钢铁厂炸掉,引导投资去建世界上最先进的沿海钢铁厂。在德国鲁尔工业区,那里在莱茵河之畔炼钢,水是零排放,自我循环,降尘量是城里正常降尘量的一半,各种空气指标比城里搞得还好。中国经济并不差钱,如果1年转移1亿吨的生产能力,按曹妃甸的投资规模至少要8000亿元的固定资产投资。这还只是转移1亿吨产能,而现在我国有10亿吨的产能需要转移,我们至少可以用5年把一半产能转移出来。
第三个增长点是消费。现在,消费占GDP的比重开始往上走了,再过四五年应该能够达到50%左右,那时候消费就会成为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
要推动形成中国经济的这三个增长点,政府需要做以下三件事:
第一,改革投融资体制。这是当务之急。当前,中国基础设施建设是一个增长点,但问题是还没有找到一条为基础设施建设投资的融资方式。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学习世界银行的基本办法,成立一系列长期投资建设基金。这个基金首先由政府拿一笔钱做担保,向市场发放长期债务,这样债务利率就能下来。然后到各个地方评估,哪个项目好就给哪个项目投,而不能让地方政府自己说了算。而且,这种长期债务要公开,要让资本市场投资者不断监督这些投资基金的运行。
第二,正向激励。当前我国正在进行的反腐很重要,但是除了对地方党政干部讲八项规定之外,还要有正向激励,应该谁干得好就奖励谁。对于党政部门来说,不能认为提拔干部就是激励。组织行为学告诉我们这个是不够的,因为概率太小,所以激励太小。
第三,环保升级。要给环保部更多的职责抓违规产业,同时也要给环保部一点自己的基金,用来给环保部认为可行的项目补贴。因为如果环保部的职责只是抓违规,那么环保部就变成了高级城管,环保可能永远无法搞好。但是,如果把环保跟发展紧密地放在一起,那么就厉害了。换言之,环保部不仅要有“牙齿”,还要有“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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