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小时候要是没有文学,我就不知道走什么道路了,那时候正好赶上文革,我不是红五类出身,不能参加红卫兵,不能参加激动人心的打砸抢活动。这对我们那个年龄的孩子是有吸引力的,但我出身不行,就不能参加。这个时候幸亏学校图书馆、教师的图书馆被撬了,散落了很多书,我就到那去捡了点剩书,有《红楼梦》,盖达尔的《鼓手的命运》,诺维科夫出的《海在召唤》和屠格涅夫的《烟》。不管是否能看懂,我没事就在家翻,这对我来讲是乱世中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后来四川闹革命了,阅读就中断了。同时小学图书馆的书也不够看了,就开始跟同学借更广泛的翻译作品和欧洲的小说。后来上山下乡时,我的阅读又断了,那时候没有文字,除了《人民日报》根本看不到字。有一天从老乡的炕席上发现一本叫做《新名贤集》,大概是五几年、六几年出版的,是给农民编的俗谚集锦,教农民种地等的东西,我记得有“六畜兴旺猪为首,五谷丰登粮领先”,“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就拿这个本背,这样粗陋的一本书,能让我的同学们听得鸦雀无声。这并不是文学,只是语言比较生动,就能吸引人。
而到现在,要是没有文学,我的晚年就不知道怎么过了。不管是我自己的成果,还是我阅读别人的作品,都给我极大的兴奋,我觉得活着特别有意思。
前两天我看了刘震云的《我不是潘金莲》,还有《一句顶一万句》以前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作家,但是他这个作品,拿来我一看,就觉得这个怎么写的这么好,太有意思了。中国的文学中还是相当有那么几位作家是很棒、很值得我们关注的,这些人没有愧对生活,他们反馈给时代的东西是非常丰富的。所以我觉得文学是个好东西,但是文学跟人是有缘的,有的人一生跟文学也结不了缘。不知道为什么,就中国来说,今天我们是在北京,说文学还好一点,到天津聊这个事,就觉得有点突兀。
有时候我们想,这个社会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不可思议的事,缺乏人性的事,这里面可能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心理的、社会的、经济的,各种各样的都有。但还有一个人性的东西。文学是研究人的,实际上很多人已经远离人了,对人不再关注。作家是人的神经和灵魂的研究和拓展,我们感受不到的,作家感受到了,我们飞翔不到的地方,作家替我们做了。我们只是晚上点盏灯看看就行了。真正的文学,我认为是从80年代以后才开始的。我们那些青年的作家,他们更纯粹,更文学主义。但赶上一个文学搭台,经济唱戏的年代,现在我们的文学是垫脚石,是勾引人来的站街女,把金融家勾引来投资的,我们是扮演这个角色的。文学没有直接的用途,但是有文学素养的人,肯定散发着你说不出来的美好。
凡是有文学的地方,状态都不一样,比如法国、俄罗斯,人也长的漂亮。
说起文化生态,我们从秦始皇开始到现在一直就在破坏文化生态。从解放以后,真正意义上的严肃文学就没了。沈从文不写了,研究古代服装去了,好多能写的也不写的。
现在再加上实用主义的引导和恶劣的生存状态,比如说上班族时间这么紧,你让他拿出一定的时间去看一本有闲情逸致的书,确实他得做出一个很大的牺牲。而且现在小学生初中生作业很繁重。我小时候,家长不支持阅读文学作品,说是看闲书,你看得越多,家长对你越怀疑。除了语文老师,没人会鼓励。而现在的小学生,我们即便鼓励他,他也没有时间看。
我们社会的人工环境很差,既不悠闲,也不从容,急急忙忙也不知道奔哪去。而在欧洲,人们就经常看书。所以如果我们的民族再有50年,或者100年仍然在实用主义的引导下创作的话,可能我们的文学就消亡了。[详细]